相遇在春野

商诚飞（江苏省外国语学校高三）

又是严冬，天空泛起一丝绯色，寂静的阳光悄无声息地透过薄雾，铺染了整座苏州城，没起大风，也未落霜雪。可无形流动的空气，依旧寒冷彻骨。还好，已经放假了。

我家开的咖啡屋名字叫春野。如今放假了，我可以常来，和我的伙伴们一起。我最得意的是店里那面墙，上面摆着琵琶、古筝等乐器，都是我和我的伙伴们拿手的，进店的人无一例外地都会被它们吸引。我爱喝咖啡，可我的朋友们有的喜欢喝茶，所以我在店里还放了一张小茶桌。

我裹着外套进了屋。临近下午，来客人了。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吗？” 我迎上前去。这是一个瘦瘦的女孩子，穿着很厚很暖和的毛衣，修长的白裙，头发很随意地用一根簪子盘起来，肤色很白，两颊微红，或许是被风吹的。脸不大，一双漆黑的眼眸泛着点点星光。莫名地感觉这位女孩很清冷。她要了一杯清茶，就在一旁坐下，静静地观赏这面墙。兴许是被她的气质所吸引，我多留意了些。

她似乎对这面墙很感兴趣。而且，我注意到，当她望向琵琶的时候，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喜。我便主动开口搭话：“姐姐，这些都是我的拿手乐器。要听听吗？”“嗯，可以啊。”她看着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取下墙上的古筝与琵琶，叫上我的好友，一起演奏起《行者》。我收起平常散漫的样子，立马进入状态，格外严肃认真起来。古筝首先发声，琵琶随之响起，乐调古朴优雅，心中激起涟漪。我注意到这位姐姐渐渐地入了迷，也同我一起享受其中。一曲奏毕，她才缓缓回过神，下意识地抿了口茶：“还不错。可以再用力点，别那么急。”我好奇又疑惑地笑着：“姐姐你知道这有多难吗，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她不语，只是问能否借用一下我的琵琶，我同意了。她从我手里接过了琵琶：“这是我自己写的曲子，我取名叫《不惧》，听听怎样？”她重新把头发挽好，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随后眼神变得坚定从容起来。她面目清冷流光，轻轻落手声起，音符如流水般从指尖流淌出来。弹指间，有轻有重，弦的情愫似在清风明月间娓娓飘散，一段惊世情缘的故事伴随琴音，激越而悠扬。

“草长莺飞惶惶春又降，

你依旧是少年模样，

天高地厚寒夜思绪长，

……

他想翻过这座山。

他依然是那个孑然一身的少年。

……”

曲终，我久久才睁开眼，惊艳地看着这位姐姐。我第一次感受到除了我和我的伙伴们，还有人这样热爱着这些中国古乐器。

“手生了，太久没弹，别介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对我们说。

“姐姐，怎么称呼你？这家店名叫春野，朋友都叫我小野，弹古筝的是春春。”“林书染，叫我书染就行。”

书染与我们聊起来。我才得知，她从小就热爱琵琶，也曾和她的好友们一起演出。可种种原因，她的好友陆续放弃了，她也坚持过一段时间，可还是收起了琵琶，当了一名兼职音乐老师，赚取生活费。提到这，她的眼眸暗淡了不少。

我忙问：“姐姐，能留个联系方式吗？我们想向你请教！”书染思索了一下同意了。我们约好每周五晚在店里弹琴、品茶、聊天。

我很喜欢书染原创的《不惧》，听的次数久了，我逐渐记住了旋律的流动。当她再次奏响，我突发奇想地抱着吉他跟了进去。她先是一皱眉，随后很快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琵琶徐徐奏出了一个古朴而沉静的主题，吉他的旋律在暗中摇颤着轻盈的光泽，忽远忽近，追随着琵琶。这首曲子已不再是为了演奏而演奏，我们的脸上都显得异常祥和。当主题再现时，比最初多了几分清冷，玲珑错落，静谧的尾声随着最后一下拨弦在空中弥漫。书染放下琵琶，心满意足地睁开眼。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

昵昵恩情，似伤离别，子期何处，漫高山流水，又逐新声彻。仿佛江上移舟，听琵琶凄切。书染看了看时钟，简单的道别之后，她走了，说是给孩子上课去了，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这样有自己的原创作品的才女应该被更多人认识，怎么会默默无闻呢？于是我试着上网查询了一下她，我震惊了。

原来她曾是一名乐者，靠那首《不惧》在当年红遍大江南北，随后，不知为何她的人气越来越低，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最近几年，人们确实对传统乐器的关注度越来越少。我想她一定很失落吧，面对着万人追捧到阒无一人，她又该是怎样的心情呢？兴许是迫于生计吧，她只好去当了音乐老师。她仍然对琵琶抱有信心，只是她对人们失去信心了，她仍会每天与琵琶相伴，只是，她不愿再去在人们面前展现了。

接下来的时间，书染常常来到我们这咖啡店,她的笑容变得真挚起来。书染姐说，我们很像以前的她。她看着我们，眼底的情绪有羡慕有开心也有一丝难过。我脑子里溢出来强烈的想法，回来吧，书染姐，重新抱起琵琶，和我们一起，去做热爱的事情，用一份绵薄的力量，把这些传承下去。

我没有提前告诉她，擅自在微博和朋友圈做了一些宣传：“春野周五晚上有演出！欢迎大家来捧场！”我激动地告诉书染这个消息。可她似乎不太感兴趣。

“算了吧，他们不会喜欢的。”“没人会来看的。”她低着头重复道。在我的好说歹说之下，她终于妥协来了句：“行行行，不过我要看情况。”我立马点头答应了下来。

到了周五傍晚，我望着缓缓落下的夕阳，心里抑制不住激动，到场的人不少，大多是来捧我场子的老顾客，还有少数的生面孔，应该都是喜欢音乐的人吧。是到我们表演的时候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当我望向那个无人的座位，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书染还没来。我不放心，尝试着拨了几个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Sorry……”

我缓缓放下了手机。

她还是不愿来，她终究为那个缠住她的心魔所困，她害怕空无一人，她不想再去感受那样的孤独与凄凉。

看着店门外那些满脸期待的朋友，我叹了口气，提着吉他走到了聚光灯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家好，欢迎大家来捧场！”随着十指拨动，六弦一声，嘈嘈切切，我缓缓开口：

“草长莺飞惶惶春又降，

你依旧是少年模样，

天高地厚寒夜思绪长。

……”

这首《不惧》是我靠着这几天练习的记忆弹出来的，未曾想台下掌声雷动。间奏的时候，我望向漆黑的天际。书染，你看到了吗？这么多人都喜欢你的歌。天空也应景地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我加快了手中拨动的频率，雨也循着我的节奏落得愈发猛烈。

忽然一声巨响，音乐戛然而止，场上寂静地出奇，耳机里那人着急地说着：“怎么办，音响断电了。”我一慌，窘迫地看向台下的朋友，正思索如何开口解释时，一道琵琶的惊鸿之音划破了淅淅沥沥的雨水声。

像是千年历史中流淌出的岁月，像是悠悠岁月里晃出的日夜，像是漫漫时间内飘出醇醇温柔。而一及笄女子于灯火阑珊处吟唱着幽深的悲歌。

“他想翻过这座山，

山下有人不怨不悔予我所求一马平川。”

春风，抬头看，

看我孑然一身痴痴惘惘却等梨花开。

流年，敢回转，

那流年待，一人一马破城为你来。

……”

宛若天籁之音响彻全场，蓦然回首，那女子正是书染，琵琶是不需要音响的，她十指急速拨动，战栗的音符从指尖迸发出来。

原来她一直在台下看着，原来她从未减少过对琵琶以及音乐的热爱，原来她已经走出了心里那道坎。这一次，她为了琵琶演奏，为了喜欢琵琶喜欢她歌的人演奏，为了曾经的她自己演奏。此时的她一改那天的沉重，像是迎来了从前热血澎湃的自己。旋律也变得充满希望，奔赴于未来的那样。那部分沉重的她已经被彻底抽离，消失在这个无名的雨夜里。我也起了兴致，抱着吉他走上前，加入了这段绝美的旋律。

吉他的狂放和激荡，琵琶的沉鸣与激昂，竟毫无违和地同时表现了出来，我们同时开口：

“草长莺飞惶惶春又降，

你依旧是少年模样，

啊，问斜阳，

斜阳不语青苔漾，

想，伏难关，

难关有人为我挡风寒。”

愿我们永怀一颗少年心，壮志凌云意如铁。愿我们烈日常遇甘泉，冬夜总有暖衣。风吹不散，雨淋不倒。

（指导老师：李聪聪）

【点评】小小说《相遇在春野》讲述了“我”和“书染”在春野咖啡屋相遇、相识、互相交流的故事，表现了音乐对于凝聚人们思想、改变人的情怀的强大力量，表达了当代青少年“永怀一颗少年心，壮志凌云意如铁”的精神风貌和“愿我们烈日常遇甘泉，冬夜总有暖衣”的美好愿望。作者的文笔优雅自然，如潺潺流水从容舒缓，又不乏涟漪而扣人心弦，从而带给读者愉悦的享受。本文获省级一等奖。（钟湘麟 特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