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桢曦/高二年级 李儒大/指导老师 湖北省黄石二中

悬梯在一阵令人心悸的震颤中沿着磁感线缓缓上升，虽然知道这是磁悬浮系统的自动矫正，但我还是不免担心这几十年的老机器能不能撑住这一次。这个金属皮箱正从海拔以下几千米而来，向地表而去。悬梯不断晃动着，我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象半米厚的剪力墙外那被数万摩尔记的病毒和数倍致死当量的辐射污染的土质，也很难不去把外部的污染和这种晃动联系起来。

我正在穿越地狱，一个我出厢门则必死无疑的生物学地狱。

我强迫自己将脑袋放空，预演着接下来的骗局。

不知过了多久，悬梯的震颤才停了下来。门缓缓打开，面前是层层叠叠的玻璃墙，十几个人在玻璃墙外看着我，没有人谈笑，空气中一片死寂。我走进去，那些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驻守人员立刻围过来，粗手粗脚地给我穿上防护服。很明显，这些防护服又被改造了。

我叹了口气，生化方面的军事示威还没有结束吗？突然想起一个同事跟我说过的一个笑话：“研发武器是为了让人死的更舒服些，而防具则是让人死前更加煎熬。”可我那个同事已经死了，一颗子弹击穿了他的防护服却没有杀死他，他死于致命的核辐射。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同事了。所以这回“信鸽”故障，上面就只能来找我。

我穿好生化防护服，走进下一个缓冲隔门，四个手持枪械的人早已装戴整齐在那里等我。身后沉重的隔离门缓缓开启，眼前的世界也缓缓打开。我走出隔离站，走进一片能见度极低的空气中，脚下是久违的大地。

七年了，我第七次走上地表，每一次，都代表着我的女儿在这个破时代里又熬了一年。

雾气里透着一股棕黄，我抬头，黑蒙蒙的一片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这个夜晚就像是中国古传说中盘古未开辟的天地一般混沌。有人在公共频道里提醒我快点向前。而前方只有朦胧一片平原，没有建筑，没有山脉，只有大大小小的弹坑和壕沟。

我们在导航的指引下前行，此行的目标就隐藏在不远处的一条战壕里。由于战争已经全面转移到地下城阶段，这些废弃不用的土沟里只有突变的植物能够生存。我们没有走多远，就找到了掩盖在一片变异植物下的“信鸽”信号站。这种通信线路占地很小，却远超额定功率地承担了如今联盟方三分之二的的通信任务。这也是不得已，在战争刚刚挑起的时候地球上空的卫星就被打得一个不剩。更为尴尬的是信鸽的使用周期只有一年，相比于这场僵持了十二年的大战，一年实在太短。原先也不是没有设计专门为其检修的机器人，但“信鸽”出现的问题每一次都不太常规，这种情况下，每一次的故障，就必须让专业的人员冒着生命危险走上地表。而我就是专业人员，最后的一个。

呜咽的风声让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我们中有个人不耐烦地就要用枪托破坏这些相貌恶心的植物，我制止了他，因为天然的植被是“信鸽”最好的掩体。所以我只是让他们拨开那些泛着油腻光泽的叶子，随后用我随身携带的微电脑连入基站。

一阵无比清晰的声音响起，而且连绵不绝。又来了，我心想。每一次我来到这里，这诡异的乐声都会不知道从何处响起，像是与我有一个一年一会的约定。而其它负责防卫的人不知道，他们架枪扫视周围，但他们不可能从热成像中找到任何目标。我笑这些过度敏感的人啊，自以为执行着绝密的任务却不知这任务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我把心神沉浸在这四野弥漫的咏叹之声中，倒像是听着一阵清风的低吟，一个夜晚的诉说，诉说着一个幻梦里的世界，又或是一个未曾篡改过的童话。

我找到了我自己留下来的程序暗门，轻而易举，因为这个病毒本就是对“信鸽”无比了解的我设下的。连接，自检录，重启，运行，再重启，在进行最后的操作之前，我伸展了一下双手，停了下来。

我打开了录音，以后可能就不能再赴这个夜晚的约定了，只可惜，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乐声来自何方。

只要我按下这个回车键，一个电子缓冲之后，“信鸽”就会运行由我编写的子程序，一分种以后，所有依靠这个中央通信站的线路都会断开，断开前，每个线路都会收到一条音频文件；再五分钟后，我身后四个保护我的人就会收到命令把枪口对着我；也许一个月，或许更短，联盟就会在战线上全面败给帝国，那时战争就会结束，而在那之前，我就会因为叛国罪而被处死。

而那段发向全世界的音频信息会在很多年后为人们所聆听，他们或许会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一个疯狂的人孤注一掷毁灭了一个国家。那时天空碧蓝如洗，几个孩子在澄澈的阳光下嬉笑打闹。时光一如既往洗净了一切，唯有歌谣空荡飘响。

可现在，我只是想着我的小女儿，想着她如果没有在出生前受到辐射影响，没有生来下就是畸形，却偏偏有一颗聪慧的大脑，那该多好。现在，我只想再听听这段音乐，它陪了我七个夜晚，让我坚定了执行这个计划的决心。我身后有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但在夜空下，我更像是孤身一人。

运行。

一星期后，世界上最后一场战争结束了。

有人说，战争结束是因为，有一个坏了的音响，只能重复放着一段音乐，在这个音响坏掉前，它旁边的小花学会了歌唱，这一唱便是一个种群的生生不息，便是每年花开夜空下浩荡的战地绝唱。

指导老师：李儒大，黄石二中语文教师，硕士研究生。致力于“文化语文”的探究，取得可喜成果；以写作为支点来提升学生语文核心素养；有多篇较高质量的论文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