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林哲，这回又是全星际第一吧?理科优势不算太大，可是……哈哈哈，文科甩第二名十几条街。”

　　“早。这个……或许吧。”听着善意的祝贺，林哲心里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有种心口发闷，喘不过气来的不适感。

　　李教授告诉他，这种情绪名为“难过”。

　　见到他那种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的表情，同学也没在意——在25世纪，没有谁像过去一样，因没有文化而嘲弄情绪迟纯症患者。实际上，由于学习成绩的优异，个人长相的养眼，性格的温和，这个情商低下的家伙不但是政府眼中的宝贝，在青少年间更有大量的拥护者。

　　“一起去星际迷城浪一把?今天的虚拟课堂结束得早，你真不去试试?”星际迷城是现在最受欢迎的青少年娱乐城，小到重叠空间游击战，大到短暂的时空旅行体验，应有尽有。

　　“不了，下午还有一节课。”

　　“下午?不是吧你!还在上那个老妖怪的催眠课呐!文化史哪有游击战好玩?整个星际的青少年都有账号卡的高人气游戏——好吧，除你例外。”

　　林哲顿了顿，认真地反驳：“李教授不是老妖怪，他的课也……不是催眠课。”

　　“行了行了，”同学无奈地挥挥手，“知道你想说什么，真弄不懂你是有哪里对星云小姐不满，她是政府和科技院几百年来最优秀的研究成果，足以吸引每一个学生的完美教师!她可以为我们解开所有疑惑，没有什么是她所不了解的。”

　　这话可就让林哲有些急了，他不善言词，只得单薄地辩白：“我没有不喜欢……”

　　“开个玩笑，别当真嘛，”一边拍拍他的肩，一边打开街边的点车器：“好好上你的催眠课去吧，别让几百岁的老爷爷等急了，毕竟……”

　　他就你这一个学生。

　　林哲直愣愣地立在门口，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教室，四周全是书架，地上也堆满了书，只有一张桌子，面对面摆上两把椅子，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的窗子上有些许落尘，但这不妨碍阳光照射进来，洒在古书管理员兼世界上唯一的史学教授身上。

　　那是一个面容年轻，脸色苍白，却满头银发的男人，仅存的一名Voldemort工程接受者。

　　“真的不打算叫清洁机器人来打理一下吗?”林哲一进门就被门上落下的灰尘糊了一脸，习以为常地拍了两下，第不知多少次提出建议。

　　“别嘛，为了怀念以前的感觉，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赶走了所有清洁工呢。”为老不尊人笑着招呼林哲坐下，自然地用老旧的方法称呼现代机器人：“这么好的意境，就我一个人欣赏实在可惜了，还好有你镇场子。”

　　林哲决定不回应这个奇怪的说法，反正在他来这前，这人早已习惯了自娱自乐。

　　“教授，”林哲开口打断了他拿书的动作：“今天讲课前，我有点别的问题。”

　　一听这话，教授熟练地凑过来：“怎么?莫非是青春期的情感问题?”

　　这……您是确定我不会被气走吗?!

　　“不是的……教授，我想问问我们的‘完美’教师”他回忆起同学的说法：“我总是觉得，她离‘完美’，好像还缺点什么。”

　　李教授终于收起了那种不正经的样子，勾起嘴角神秘一笑：“现在的完美教师，反应快，智商高，数据库全，信息量大，能够对学生所有讨厌的问题，温柔而从不发脾气，处理所有事都面面俱到，绝对公正，她又会缺什么呢?”

　　林哲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回答。而李教授也能理解他，毕竟……

　　“想想看，是不是一种，比你还糟糕的东西?”

　　林哲回想了一下平时这家伙所拿来嘲讽自己的，毫不犹豫道：“情感。”

　　“不错。”李教授满意地坐回去，捧起古代的塑料茶杯，用无名指擦掉装饰兔耳朵上的水珠。“星云小姐可以通过网络，向学生传授一切，集所有学科于一身，她拥有很多，却没有那项人类所独有的，她所缺少的，恰好就是成为教师所需要的，最根本的条件之一。”

　　“那么，以前的老师呢?都像您一样?”林哲有些急切。

　　李教授回忆起过去的同事，眼眶有些发热：“他们呀……可是一群有个性的，学生眼中的混蛋。”林哲对于这个形容词有些无语，却听他又话锋一转：“一群面对差生会失望却从不放弃，面对优等生会欣慰却从不放任，把学生当作自己孩子的，最严厉的混蛋，一群让学生不自主想依赖的混蛋。”

　　“……真是一群一点都不完美，却很可爱的老师。”林哲想象了一下，发现自己对那非常的向往。

　　“在虚拟课堂，‘完美’教师出现之后，没有谁去学习古代文化，新一代的人都在尽力开创未来，为了留住过去，政府不得不强行留住一些文化方面的人才。人类的躯体无法承受过长的生命，以地球所拥有的资源，科技只能发展到将其延长至三百年左右，于是他们开展了这个耗资巨大的Voldemort工程，意为——飞离死亡。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也在星云小姐的课上有所了解，但一定不怎么清楚它的细节。”

　　林哲眨巴眨巴眼，不置可否。

　　李教授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便接着往下讲：“他们复制人类躯体上各个组织的神经，建造新的躯体，并将选中的人最重要的脑部神经移植。人体可谓是世上最精密的仪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哪怕这项工程持续了半个多世纪之久，也只能带来三个名额。不过这并不构成什么问题，因为最终参与了的人，只有我一个……飞离死亡，听起来美好，却要以一切来换取——心情，友情，爱情，都要离你而去，更何况转世可能性的学说在当时已经普及。接受这项工程，需要当事人对文化的绝对热爱。”他向后歪去，斜靠在椅子背上，垂下双眼：“那么，就由我来做这最后的‘混蛋’好了。”

　　“或许，我还是更爱像您这样的老师。”

　　“是吗?那你可是一个奇怪的学生。”李教授自嘲地笑笑。林哲也知道他在笑什么，自己的同学都是星云小姐的忠实拥护者，多得数不过来。

　　性格温柔是次要的，机器人毕竟不同于人类，听说古代的九门课都有不同的老师，而且还不能跨网教学，现在的星云小姐通过网络，全世界都有她的学生。

　　林哲转向李教授：“这么完美的她，要不是你把我从孤儿院捡来养大，让我听了你的课作对比，我或许真会像我的同学一样。”

　　“怎么，后悔了?”

　　“当然不，我很庆幸。”林哲说出了一直窝在心里的话：“我想让他们也像我一样，感觉一下非高科技的人类教学。”

　　李教授显然认为他异想天开“几百年前的东西了，你想让历史退步吗?”

　　“谁知道是退步还是改错呢?”他突然有了表达自己的强烈想法：“历史不就只有经过了一次次修改，才能找到最优秀的一个吗?最高科技的，不一定是最好的。”

　　李教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抖出一张申请表，一张足以让全星际的政府痛心疾首的表格，说不出一个字——Voldemort工程申请批准!

　　“实际上，我对这项工程的了解并不止于‘完美’教师的授课。长到这么大，我这病让您费过不少心吧?而这一次，我想独立一回，为自己作下决定，我会说服你，就像说服那些老顽固一样。”如同李教授恶作剧时一样的笑脸：“我要告诉他们，究竟什么样的，才是‘完美’教师。”

　　指导教师：

　　李成军，男，1967年4月出生，济宁市育才中学高级教师。毕业于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1988年7月参加工作。

　　曾多次获得省市教学能手、优质课执教者、劳动模范、优秀教师、十佳教师、优秀班主任等光荣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