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红外线感应玻璃门朝两侧缓缓移开,梁梓明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并向里面欠了欠身:“好的,校长,我明白了。”
“同学们好,今天我们学习的内容是数据库的应用。”站在讲台上的梁梓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似乎有两三个学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把目光投向了装在课桌前的屏幕上。这让他有点欣慰又有点落寞,自嘲般地笑了笑,“虽然这节课的内容你们已经在生活中了解得足够完全了,但我们还是要讲一遍课本上的概念的。——后排的同学请停止浏览与课堂无关的网页。”
后排的同学嘟囔了几句,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还有前排的同学附和地皱着眉点头,而梁梓明这次却不打算理会了。十来个学生,梁梓明都明白的,没有一个不会对他有这样那样不耐烦的情绪。
“……数据库的应用早就已经无处不在了。就拿我们来说吧,明天起你们将会搬到新校区,接受新的学习方式,也就是直接把知识由数据库输入到你们的大脑里。”讲到这里,梁梓明不禁停顿了一下。他的爷爷曾告诉他,数据库的应用在九十几年前就已经很普遍了,而这种直接向大脑输入信息的概念在那时也已经被提了出来。一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脑科学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当梁梓明在新闻中看到科学家成功向猴子的脑中输入了弦论知识时,不禁后背一凉,产生了某种让他格外寒冷的预感。果然,在之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这项技术飞快地运用到了人身上,甚至在好几所学校里展开了试点工作。
而如今,梁梓明已经几乎是全国最后一个人力教师了。
“接下来是课堂检测时间。”讲台前原本躺着的几个拳头大的机器球飞了起来,向学生们分发一种被称为“纸”的古董。“好好享受用笔写字的古朴感吧,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教室里每个人的耳机同时播放起了下课音乐,梁梓明还不打算离开教室,“新校区在十四号大街二十五号大街口,明天别忘了。”
“老师再见!”还算是最懂礼貌的班长勉强喊了一声,带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没几分钟,教室里只剩下了窗户旁一个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梁梓明拨弄着窗台上的爬山虎叶片,落日金红的余晖染上了他的半边侧脸。
他教了三四十年的书,说不会舍不得那是不可能的。这所学校最初创办于1896年,当时的校名还是“学计馆”。再过两年就是两百周年校庆了,而梁梓明所在的老校区已经背负了五六十年的历史使命,是该退出这个舞台了。
梁梓明骨子里还是个很恋旧的人,他打量着即将被拆除的校园——色彩斑斓的墙壁,弧形的建筑表面,楼顶齐刷刷反着光的太阳能电池板,一切都是二十一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古朴模样。梁梓明小时候还听同样是在这所学校读书还当过老师的爷爷讲过,上一个校区是2002年建的,到2016年120周年校庆时正好种满了120种树,自那以后每一年就多种一种树,当时的学生上课时还经常有小动物跑到教室来,而爷爷的课桌上还曾停留过三只麻雀和一只鸽子。如今那个校区已经是市中心的一个风景区了。
梁梓明叹了口气,拎过竖在教室门口的飞行板就踩了上去往家飞。这飞行板也是老爷子级别的复古款,外观采用的是二十一世纪三十年代的造型设计,不过性能还是蛮先进的。但听说量子运输已经发展到了可以传送一只小狗的地步,这破铜烂铁也快要退休了吧。梁梓明不禁又唏嘘了一阵。
路过校门口时,他听到了两个学生的谈话。
“……梁梓明那个老家伙五十多岁了吧,都领了快十年的退休金了,怎么还霸占着岗位?现在这么低的就业率都是他这种人造成的。”
“你傻吗?他退休之后那个岗位也不会空出来给别人干。……对社会没有贡献的东西就该被淘汰。”
“你就算退休了还想干,那你就去技术部上班啊,反正你是教信息技术的。”在家中,妻子质问着梁梓明。梁梓明虽然恋旧,但他对先进技术的掌握却同样远远超过了这个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人,甚至不亚于一些科学家。
“我想教书,更想育人。”梁梓明正在申请一个账号,成为学生的在线临时提问对象。他回应妻子的这句话原先是爷爷讲给他的。
“有意思吗,你?”妻子这句话的音量弱了许多,之后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一时间空气都凝滞了。
要废弃的校区,要废弃的教育制度,要废弃的职位,要废弃的人。
虽然还没有完全退休,虽然还能在网上接触学生,虽然还在为着教育事业努力,但是……
盯着屏幕上“申请成功”的字样,梁梓明想。
但是,他已经和他的执着一起老了。
指导教师:
林海霞,瑞安市第八届教坛新秀。论文省级刊物发表3篇,案例温州市一等奖1篇,主编学案出版1本。指导学生获得国家级奖项18人次,省级25人次。
高招云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