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教师

徐佳伟/高一年级 费园园/指导老师 江苏省泗洪中学

一

我倚靠着冰凉的金属墙壁有点无力地滑落。那群“罗伯特”的热线枪真的很厉害，我的右腿被灼伤了，伤口正在溃烂。真不希望感染，我用手试了一下额头，烫得像发动机外壳。眩晕感开始一阵阵袭来，眼前闪过一幕幕与“罗伯特”交战的场景，他们残酷的机械身躯，阴寒的红色眼珠……可我不能睡去!我努力回忆这一切的起因，头痛得厉害，但一个沧桑的老人形象浮上心头，欧文老师，我喃喃自语……

二

“万物都由最基本的粒子构成。”欧文老师在讲台上说着，“徐哲!请告诉我最基本的粒子是什么?”

我正在打瞌睡，粒子物理是我最不感冒的一门课。

“夸……克。”我吞吞吐吐说出来。

“错!”他毫不留情地否定了我。“是弦子。它已被证明是真正不可再分的微粒，并具有多种维度的存在形式。”

“好了，这节课到此为止。徐哲，放学后到我的工作室来。”

欧文老师的工作室里有两样东西——书籍和仪器。

我敲了敲门，他从书体系中抬起头来。

“坐吧。”古井无波的声音，没有我想象中的怒气。

我有些忐忑不安。

“说吧，课上你梦到了什么。美味大餐还是一个心爱的游戏机?嗯?”他半开玩笑的说道。

“老师，是真的，我做了一个梦……”

“说来听听。”

“我梦到我被关在一个黑箱子里，没有一点光线。我走啊走，就是没有尽头，那个箱子像是有宇宙那么大……”

我没注意他那厚厚镜片的眼神。但当我说出那个梦境后，那次谈话就无疾而终了。他让我先回去，他说，他要做一个决定。

三

清凉的晚风吹过，但它似乎也无法使我们的心平静。

难以自制。

欧文老师带我们去了平常大人禁止我们去的地方。我们坐上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欧文老师按下按扭，这个箱子似的东西竟垂直升起。

脚下的房屋越来越小，在田间劳作的父母变得像一只蚂蚁。后来不知道升了多久，我们似乎都沉浸在飞速上升的快感中，直到一阵失重把我们拉回现实。

“看。”欧文老师遥指远方。

我们望去，但一下子懵了。

在环绕我们村庄的山脉之外，竟有一幅可以说怪诞的场景。

那里有巨大如山般的金属突起，在地面匍匐着的纵横的管道。更让我骇然的是东南方向有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从中发出淡蓝色的幽光，不时还有一圈荧光在内壁上闪过。

“你们知道自己身处的世界吗?”

我好像还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看到眼前景象，我更无法作答。

“接下来我说的话非常重要。”严肃的语气。

“人类的起源地是在地球，一颗行星。而后人类跨入宇宙这条大河，发展成了星舰文明。星舰是你难以想象的巨大，经过漫长的岁月，它由众多子舰组合在一起，可以连绵到你认为的世界尽头。”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巨大的变故发生了。子舰之间的联系中断，人类被隔绝在子舰中。有人说是异星人入侵，也有人说是人工智能叛变。总之，人类辉煌的星舰文明没落了。”

说到这，他的语气不知是沉痛还是悲哀。

“人们只能苟延残喘。因为一旦人工智能不对人们做出任何回应，人类在星舰里就寸步难行。但有迹象表明，它没有完全沉睡……”

欧文老师没有再说下去。

他看着我们瞪大的眼珠，忽然有些欣慰地笑了。

“而你们啊，就是星舰的希望!”

“今天的户外课程到此结束。”

但只有我注意到了他微不可闻的下一句话，“而我又能教你们多久呢?”

又经历一阵失重，我们返程了，像一枚鸡蛋撞向大地。

四

近来欧文老师一方面上课时心不在焉，常常在发呆。另一方面他似乎急切地想把他所有的知识传授给我们。

我确切地理解那句“我又能教你们多久”的话了。

日期将近了。

欧文忽然决定停下所有课程。

最后的日子里他带我们去了很多从未踏足的地方。有深藏地下的主控室，巨大的空旷的仓库，他还带我们见识了几架造型独特的飞行器，它的外型像个梭子。

但无一例外，它们都蒙上一层厚厚地灰尘，外人仅从这灰尘就可猜出它们搁浅在时间海岸的岁月了。

那一天终于来了。欧文老师换上了他平时很少穿的庄重的礼服。

正午时分，天突然暗了下来，转瞬间变得如墨一样的完全黑暗。我知道这是光源熄灭了。

经过短暂的对黑暗的不适应，眼睛便能察觉出头顶极远处舱壁上发出的幽光，而且有光环在规则地律动着。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一艘飞船。

从穹顶上毫无征兆地射下一道光束，灰尘醒目地在其中杂乱无章地运行。

欧文老师激动得热泪盈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星舰还没有失灵，还有人在操控着它!”

他抹了抹眼泪，笑着对我们说：“孩子们，原谅我一把骨头了还又哭又笑的。这就是牵引光束，快去吧。”在喜悦的声音藏着离别的失落。

在上次坐电梯去了解世界的真相后，欧文老师告诉我们每隔一定的年数，便会发生这样的奇景。只有低于十八岁的孩子才可以被牵引光束接受。在人们已断绝联系的情况下还有牵引光束的出现，无疑这是一种莫大的希望。

当然没人知道是哪只手在幕后推动这一切，但无论前程是危险还是希望，我们也必须义无反顾地出发。因为，我们是唯一的希望。

我们暂时没上牵引束，而是依次与欧文老师紧紧拥护。他花白的胡子落满了泪水，不知是我们的还是他的，也不知是喜悦的还是惆怅的。

牵引光束闪了几下，似在催促。

“好了，快走吧，孩子们。”

欧文老师的眼神里充满了骄傲、自豪、喜悦、伤心等元素，这是我在牵引束中上升时对他的最后印象。

而后，我再也没有来到这个地方，我的家，我的梦乡。

五

欧文老师曾赠送我一本词典，据说是他从空无一物的图书馆里翻出来的。

在星舰里闯荡的这些岁月，我一直小心地保护着它。渐渐地，书角卷了起来。

我阅读着那些词条，竭力感受前所未见的事物——森林、湖泊、大体系、飞鸟……我似乎也懂得老师的良苦用心，——我们要找回这些失落的奇迹。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伤口没有再恶化，烧也退了一点，我翻出词典，看到了“学校”，欧文老师，原来你一直致力于的是一个叫学校的地方。它是一个文明传承的圣地，老师，你没有辱没了它的名声。

我试一试站了起来——尽管还有些虚弱。这些日子我也窥见不少星舰的秘密，但离真相还太远。我必须走下去，直到倒下的那一刻。我往前奋力迈步，感觉老师的梦想，不，就是欧文老师，正在和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