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与群星

王汝涵/高一年级 潘东明/指导老师 淮北一中

他站在教室门口停了几秒整理衣角的褶皱，嵌在耳廓上的透明微型耳机提醒他上课还有五分钟。走进教室站在讲桌后，他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

粗略望去并没有学生缺席，讲桌上的屏幕也清晰地显示着应到三十人，实到三十人，他伸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班级的座次名单。每位学生的名字后面都显示着他此时的身体状态——这些信息来自学生桌角安装的智能摄像头，能够通过学生的动作、神态分析出学生的状态，他发现一个学生名字后跟了一行红色的小字，“该学生可能头痛”，他点了一下学生的名字，那位同学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开始对着自己面前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出现的建议窗口试探地揉揉太阳穴。

地面也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这要得益于装在天花板中央的摄像头，它能够确定垃圾的位置，并指挥距离最近的垃圾清理机器前去捡拾清理。学生对于地面上偶尔清理的机器早已视若无睹，偶尔会恶作剧般地在它们行进的道路上绊它们一下。

上课铃响，他的耳机中也传来关机的提示音，这样可以帮助他在课堂上免受突如其来的电话的干扰，他跟同学们简单地概括这节课要讲的内容，点击屏幕把制作的知识点视频发送到每位同学面前的电脑上去。全都接收完毕，同学们开始聚精会神地观看视频。

他任教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在这个公立的高中教天文学。从2030年，也就是二十年前起，地理被细分为天文和地理两门学科。那时他还在师范大学主修天文，不禁感叹一句他高中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政策，想要系统地学习天文必须考上大学才能如愿。彼时文理不分科已经实行了好多年，教育部又颁布新的政策：除去必学的语文和数学以外，其他课程全部根据学生的喜好与长处，由学生自己选择。研究生毕业后他不再留校继续攻读博士学位，而是决定直接服从工作分配到高中教天文。

思绪飘转间视频已经结束，他赶忙收敛了心绪继续讲课。如今这个时代，课堂内设备非常齐全，他关上灯打开教室内分布在不同角落的多台投影仪，在教室上空投影出一片宇宙某处的星空来。3D投影技术已经是课堂上的常客，而这片星空不仅可以自发按照它们本身的运行轨道运转，还能随着人的手势感应而放大缩小。他挥挥手仿佛在召唤这处的某颗行星，那颗行星果真就顺从地移近放大。同学们发出赞叹的声音，好奇地近距离观察行星的表面。

他注意到教室后部某位同学走神，再次挥了挥手指挥一颗流星从他眼前掠过，尾部拉扯着耀眼的白光。同学回过神来，汕汕地挠了挠头。

这样的技术放在几十年前真是想都不敢想啊!他稍微有点出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星云。那时哪有什么投影，只有投影在白色幕布上的幻灯片。他们的大学也算全国一流，但设备比不上现在的高中，他还记得自己看一次天文望远镜都兴奋上好几天……那时所有人还惯用纸笔进行记录，哪像现在，人手一本笔记本电脑，方便而且快捷。

能在有生的日子里看见并经历这么大的改变与进步，他由衷地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儿。

课桌上屏幕突然提示有人要发言。他叫起那名同学。那是个戴着眼镜低声细语的女声，有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斟酌了几秒才开口。

“老师，您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他笑了，点点头示意女生坐下。他扬起手动了动手指，让几颗细小的星星落在手心中，有力地把它们握住。沉思了半晌后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

“你们知道吗?其实科技是无声的，它们从不张牙舞爪、轰轰烈烈地呐喊的证明自己的存在，但它就那么轻轻巧巧、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你们的生活——‘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在我的学生时代，教室中仅有的一台投影仪是科技，学校实验室里的显微镜是科技，国外研制的无人驾驶得战斗力是科技，而这些在你们的眼中已经不值一提了。现在的科技是什么?是能够载着你们在短时间在大气层外翱翔的飞船;是家家都有，全民普及的3D打印机;是能够在短期迅速而有效地抑制癌细胞分裂，提高癌症治愈几率的药物。”

“所以科技都是光辉灿烂的。没有人需要它发声、为它树碑立传，像吟游诗人的歌颂它的伟大，它自己也能发出夺目绚丽的光芒，照亮所有漆黑的角落。它一刻不停的推着向前走，时代也在紧紧地拉着它。”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教室里同学们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二十五年前，我还是一名和你们年龄相仿的高中生，我们依然在大量地使用纸质书籍，那时我读过聂鲁达的一首诗，一首情诗。就在刚刚，我想把其中一句送给科技。”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他缓慢地念出这个句子，仿佛这是一条穿越二十五年时光的密语。教室上空星光闪烁，映着他的双眼。他的瞳孔熠熠生辉，好像水面上漂浮着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