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

王金鹏/高一年级 宋彩霞/指导老师 辽宁省丹东第二中学

在这里，你曾经踏过的渴望是一文不值的梦想;在这里，你手下颤抖的坚强是缄默不言的铿锵;在这里，是不是宁愿失去所有的尊严和期盼，只为了你一直向往的，不曾黯淡过的颜色，亦不曾消逝过温热的“未实现”的明天

——题记

(一)

清晨，当我在混沌中的勉强睁开眼时，被窗子削弱了好几十倍的太阳光线倏地钻入了我的瞳孔里，狠狠地挖着眼底的神经。

是的，自从臭氧层空洞状态后，我们都是靠这样的特殊窗子削弱太阳直射的伤害，可此时的我，依然感觉到无比的快乐——这是一年多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真切的阳光。

打了个哈欠，环顾宿舍的四周，悬浮的电子床——一块大屏幕上的四个人早已没了影子，我叹了口气，按了下床的按钮，突然蹦出来的校服还是冷不丁地吓了我一大跳。换好校服，打开门，刚迈开一小步便一下子到了走廊里。哦，我想起来了，这是时空撕裂口，规定范围后可以根据想法和意识自由地穿梭在学校里。走廊里的学生埋着脑袋各自摆弄着手里的悬空屏，细蚊般的读单词声好像雪球般滚到了一起轰隆隆地一股脑儿砸到我头上，黑色的发——在我身旁路过，像一张巨大的雨幕，套在我的头皮上，勒得我喘不过气儿。“同学你好……”我轻轻地拍了下身边男生的肩膀，他皱了皱眉，便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时空撕裂口里。

我只好一个人继续走向教室。

第一节课便是我最不舒服的生物课，当穿着镶钻摆裙，戴着整套水晶首饰的生物老师牵着一只目光呆滞的熊进来时，她身上不停发光的石头折射过“微弱”的太阳光，透过空气中层层的灰尘蜿蜒进我的目光中，我却感觉到眼底被灼烧得生疼，连忙遮住了双眼。“上课”“老师好。”“请坐。”我注视着那只熊，背对着我们，庞大的身躯微微佝偻，像一个受了伤的小丑。在这里的每节生物课，动物们会被赋予从电脑中提取的任务指令，扮演着实验品的角色。开始时还会遭到一些动物保护主义者们的批判，可当他们看见手中那笔不菲的收入时又都统统闭上了嘴，少数的坚持者们后来竟然也不知了去向。“今天，我们来讲授动物的构造。”生物老师掐紧了她的嗓子，调软软糯糯的像一滩烂泥。她打了响指，熊便像一只机器人般转过身来。

我的瞳孔忽地收紧，腹部的，胸部的皮肉全都是空的，目力所及的便是森森的骨架，红艳艳的鲜血滴答滴答地溅在地上，在我眼中泛起来了圈圈涟漪，咚咚跳动的心脏契合着我此时紊乱的脉搏，仅存的还在翕合着的肌肉渗着血丝。它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那种死寂的穿透力雷击般打入最后一排那瘦小的我的身体里，什么力量也无法比拟，但是——

不带有一丝感情

我看了看四周的学生，机械的点着头，记着笔记，生物老师叽里呱啦地说着些什么，他们时不时露出了微笑。我知道，那是所谓的，对知识的渴望。这些都是见怪不怪的事实，而也是这些，此时却像乱麻缠在我的脑子里，巨大的炽热的能量将它们融化，嵌入我最深的记忆里——兔子被生生切下耳朵，躺在角落里的麻雀尸体，那作呕的腐烂气味刻入时间中难以自拔，入目三分。

我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

“够了。”我怒喝一声，拍案而起。他们显然是被吓了好大一跳，全都愣愣的看着我，“它们是动物，一样是鲜活的生命，你们究竟还是不是学生，嗯?”我几步跑到台前，指着全班同学。“还有你……”我打掉了老师手里的教鞭，“你不配。”当老师同学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个子大的男同学压在身下，老师在一旁向校长哭诉着，偶尔向我这儿看一眼便匆匆地移开继续哭。“垃圾。”不知道谁吐了块口香糖在我的脸上。隔着围着我的人群，嘈杂的声音，辱骂的声音，哭泣的声音似是统统被埋入地下，我看见那只熊的目光，颤抖地向我投来，湿润的，快要爆发的情感倏地充斥了原本的空洞。

它哭了，我知道它疼。

(二)

果不其然，我被退学了，原因是辱骂老师和同学，父母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力度却被麻木的神经硬是掰成了柔柔软软的抚摸，我冲他们笑了笑，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屋内。坐在木板床上，还在漏水的房顶滴着水，像熊的血液一样，滴在我的心里。

不同的是，它是纯澈的。

当我又一次苏醒时，没有被窗帘遮住的阳光火辣辣地揪着我的皮肤，我从床上跳了起来，立马缩在角落里，受着零星的阴影遮蔽。这里是镇上的某所中学，父母周旋几遭，市里的大学校再不肯收容我，吃了一记又一记的耳光后，我来到了这里。

“你没事吧。”和煦温暖的女声把我从漆黑的思绪中拉出来，春风抚柳般涂满了一整天的绿色。我抬起头，望向她，破了好几块的牛仔裤打着不着颜色的粉红色补丁，马尾高高的束起。她的眼睛大大的，长长的睫毛像扑着翅的蝴蝶。她手中的伞斜向我，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阳光下。“我叫宋棠，是你的班主任，怕你第一天来不适应。”她绽着笑，是我从未见过的，灿烂而温柔。

宋棠，名字真好听。

走过带土和砂石的操场，我来到了班级里，缺了腿的椅子和桌子随处可见。周围的墙壁泛着深色的黄，掉了好几块大墙皮，像裸露在空气中的血肉，艰难地呼吸着，同学们围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谁昨天又有什么糗事。有个女生还骄傲地向小伙伴们讲诉自己从山包子上救了奄奄一息的小兔子。宋棠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所有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带着好奇，闪烁着纯朴的疑问。“这是你们的新同学。”话音刚落，一些调皮的男孩子吹着口哨，女孩子们则笑眯眯地把眼弯成了月牙儿看着我，轻轻地鼓起了掌。

我又想起了那只熊，那天的嘈杂。

我能感受到一股温热从我脸颊汩汩地淌过，像轻风拂过沙丘。

在这里，真好。

夜晚的小镇起了阵厚厚的雾，纯白朦胧的水汽中夹杂着熠熠闪烁的明星，黑夜于是变成了紫红色的图景，照亮了熟睡的人们安恬的梦乡。我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生怕吵醒了宿舍里的同学。

外面的空气凉凉地贴在我身上，吻着我的手臂和胳膊。我寻了个地儿坐了下来，夜幕笼罩下的学校，是更深一层的灰色，是更暖一度的温凉。

“还没睡呢?”宋棠悄悄地走到我身边，做了下来，声音一如既往的甘甜。

“嗯。”我点了点头。

他突然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仿佛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却穿透了我全部的坚强或脆弱。

“别装了，你和我，不过是在这里的一粒尘埃。”

“砰”，枪击一般地，我醒了。

我还是被压在那个个子很高的男生身下，哭泣声，嘈杂声还是不绝于耳，熊还在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原来宋棠，你只是我的一场梦。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里，在那里，我们还不是一样?

都活在梦里。

这不是我理想的学校，却是我一直惧怕人性的冷漠，会不会像基因一样遗传，永远地在这个如梦境般的世界里苟延残喘着?

请你记住，请你善良。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