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鸣泣之时

胡锦松/高二年级 张静/指导老师 河南省固始慈济高级中学

陈自清醒来时，窗外蝉鸣蛙躁，一阵阵细碎的声响就像扰人清梦的孩子，他费力地睁开眼。

眼前是一个浮在空中嗡嗡作响的球状体，他盯着它，突然觉得有些熟悉。那感觉像极了他沉沉睡去前父亲喃喃的低语。

“自此世事纷攘，又不知梦醒何时尔......”

一、通往未来的路

一百年前，冷冻人体技术真正成为现实，彼时的陈自清刚刚失业，心灰意冷之下索性直接购买了百年冷冻期限，反正碳基生命早已被证明为最为稳定的三维生命体。

他想要逃开，逃开学校里填鸭式的教学方式，逃开生命的不如意，也许来到未来，他就能适应新的教学方式，真正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能为想象与创造添一份力。

为此，陈自清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他盯着涨红了脸，青筋毕露的父亲，认真而又绝决地说：“我不能这样老去，也不能就这样违背初衷，即便是您一手创办的学校，我也不能认同。父亲，孩子以后没办法为您尽孝了，但我会在百年真正树立起教育的丰碑......”

父亲气得暴跳如雷，大吼着让他滚，他就这样沉睡至今，甚至没能看见转过身就泪如雨下的父亲。

二、夫子很“高”

陈自清怔怔地坐起来，任那个奇形怪状的球发出一道波浪似的条纹，合成的女声机械地报出各项数据：“心跳60，血压80/120......各项生命体征正常，高素质纪年欢迎您的到来。”

一百年来，人们的身份地位都发生了很大变化，服饰竟变为了汉服。好在他的英语不错，没多久就学会了这种中英混杂的新“世界语”。

他穿过倒垂着的高楼群，坐上一列空中列车，生硬地说：“您好，请带我去School”。司机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您去School做what”。想了想又补充道：“夫子现在不缺worker......”

陈自清只是低着头，心里翻涌者莫名的悸动，那是他百转千回的梦。

百年后的学校变很小，教师也没有几个，据说全国的人都会到“夫子”这里接受教育。陈自清心里不禁一颤，他握紧手掌，迈开步子走进学校的大门。

学校里到处都是金属。各式各样的机器人在铺满墙壁的电子屏上游走着。它们的眼睛盯住陈自清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衬衫，仿佛一双双求知的眼睛就长在天真的孩子身上。

陈自清心潮澎湃，跟着机器人大步走向父亲原来的居处——现在是“夫子”的会客厅。他也问过夫子是什么样的人，得到的答案很奇怪，别人都说夫子循古法，知守退，君子不欺之以方，小人不诈之以利，是所谓“the best”。

陈自清不懂，但他却看到了自己对学校的希冀。他下意识认为，这个“夫子”就该是新式教学的代言人。

他按住怦怦直跳的心房，轻轻走进去，却看到自己目瞪口呆的景象。

三、脑桥与量产

夫子并不很高大，相反，是一个很瘦弱的青年，这间会客厅里摆满了大脑。陈自清不知这是不是模型，它们与真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捂住嘴，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轻声问道：“夫子，您好，学校现在是如何教授学生的，您可以为我介绍下吗?”

他自认语气已经十分尊敬，却不料夫子突然瞪大了眼睛，有些闪烁地说：“这是学校的机密，不可能告诉你，你要是想来学习可以，但其它的，我们不欢迎你。”

说完，就有两个机器人猛得抓住陈自清的手腕，在夫子的注视下将他拖了出去。陈自清心里乱成一锅粥，竟觉得夫子的目光有些阴冷。

他不明白为什么教学方式是如此重大的机密，所有人都上过学，却没人说得清究竟是怎么学。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着，突然踏到了一个被随意丢弃在路边的老旧机器人。他吃痛地跳了跳脚，却发现有些幽微的光线在汇集，那个老旧机器人竟猛地站了起来。

一面淡蓝的3D投影突兀地竖在他眼前，他万万想不到能再见到父亲，竟然是父亲留给他的话。

眼前的老人佝偻着，脸上的皱纹依稀可见，他的声音微微带着沙哑：“孩子，你看到这个录像，想必已经一百年后了，你沉睡后不久，学校就进行了改革，其实改革一直在暗中进行，但与你我的初衷都相差太远，我实在不忍心你与他们对抗”。

“随着中微子技术的应用，人类真正实现了脑桥中断以及信息灌输，你该知道这对教育意味着什么，但我一直坚信，学校是一个自主创造，永无止尽的地方。孩子，等你醒来，想必世上再无正常的学校，如果你还在坚持，去我的住处吧，那里有我留给你的东西。孩子，祝你好运，爸爸爱你。”

陈自清微微颤抖着，这段说让他惊起一身冷汗，四肢百骸里都流淌着惊惧与忧虑。

陈自清几乎瘫倒在地上，看这个美丽的地球，如果几百年来都这样造就“人才”，那人类终将走向灭亡。

四、黎明

夜晚的学校很暗，没有老师，没有机器人。他踟蹰在会客室外，浑身寒毛倒竖。

陈自清缓缓吐出一口气，推门走了很去，他摸索着按下父亲留下的印记。

一行闪耀的大字出现在他眼前：“是否销毁脑桥终端”。

他擦了擦手心的汗，正要按下“是”，却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说道：“把手拿开，不然这把脉冲枪会让你瞬间死亡......”

陈自清一瞬间就听出了夫子的声音，但他此刻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放下手，轻声说：“人类的未来掌握在教育者的手里，我想象中的学校，哪怕青瓦红墙，也应是想象力的源头。这样填鸭式的教学，这样一所外科手术室般的学校，留着有什么用?”

说着，他猛地伸出手，按下了“是”，脉冲枪几乎同时将他掀翻在地。

陈自清倒在血泊中，看着几近疯狂的夫子。一抹浅笑浮上脸庞......

五、蝉

人说寒蝉，要蛰伏一整个冬天，而后在短短七天里破土而出，完成使命后又相继死去。寒蝉悲鸣啼泣，却是一生最辉煌的时刻。

几个月后，一所新的学校拔地而起，它完全由机器人任教，完全将学习自主回归到学生身上，是一所思想激烈碰撞的学校。

它拥有科技，又拥有思想的高地。

它的名字，叫“自清学院 ”。

有个略显沧桑的青年人站在树下，风吹起汉服的衣裾，树上寒蝉鸣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