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之美,士马精妍
楼昊喆(浙江省杭州第十四中学康桥校区高一)
曾闻魏晋之人好比,尤嗜评点赏赞,如谢公闻桓子野赏清歌而与之相和,赞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我想,此般清歌,必是极简的,而又一往情深的,毫无疑问更是美的。济慈说:“美即是真,真即是美。”恒子野极敏锐地发现这一点,于是为清歌喝彩,谢安石亦如是。于是所谓魏晋风骨,辄现于此。
一种纯洁的清歌,自然间万般生灵皆是他的奏和者,这饱含着东方哲学自老庄以降的人与自然共安一处的文化传统。木心说,魏晋极好长啸,这是如士如马的一种贴近自然兽性的阳刚的表达,也是对人类原初本真的欲望的发掘,仿若古希腊人围着狄奥尼索斯的火堆所高歌的快乐的智慧与现世的歆享。这是一种极具激情与活力的言说,谢安说“一往有深情”,布莱克说“充满活力的即为美”,这样的深情与活力所带来的,也就是这种纯粹的展现美的艺术。或许只有这样纯粹的方式才能放之四海而皆准,才能创造出一种实际上最具人类性的浪漫表达。 但是在这样的感性形式之中包孕着的,确乎是玄学家们颇具理性的精妍的思考。而追根溯源,无疑是司马氏朝廷的无能造成了这一点。嵇康被司马氏赐死,他苦心孤诣,与山巨源导演一出大戏,保全了知己与骨肉,这显然非粗莽者所能为,必有极精妍之头脑。魏晋士人多疯癫,好享乐,或许与尼禄朝的大丞相相似,那位唯美主义大诗人,终日宴饮寻欢,宁死而不愿与街头庶民为伍,及至被尼禄赐死时,他早已在筵席上命人给他割腕而自裁,以金碟装其鲜血,纵死亦是在无尽的乐与美之中。时代的不幸或许迫害他们的生活,却同样令他们隐藏在曲水流觞中的精妍的思想脱离了时代性的束缚。
今日重看魏晋风骨,我们会为那种在相互比较、相互评点中的文人相亲感动,也会感叹那个时代士人的多样性,更会理解为什么他们超越中华历朝文人而巍然耸立成一高塔。魏晋的士人遭当朝统治者的迫害最剧烈,所以也将拒绝世俗功名表现得最为激烈,于是归隐于山林间引吭高歌,与高猿为友从心所欲而长啸,并在隐居中书写自己的昭明理论。他们在艺术中仿若精灵,于感性与理性、自然与人文、极乐之境与幽冥地府间似跌似跃,找到自己平衡之处所。
然而,这样的士马精妍的熨帖、感性与理性在艺术与社会中的大融合均已难寻,唯见东方的魏晋风骨与西方的罗曼蒂克等历史遗迹掩映在水中的几点朦胧倒影。于是想,当世间也应当重现这样的融合。我们何不将掩映于水中的倒影融合为一,将阳刚粗莽的士马同细致精微的精妍融合起来,在感性与理性间寻找调和之处,恰似莫奈之《睡莲》与德彪西的交响诗般朦胧而具意蕴,又如晋人之高歌与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般广大而调和熨帖。
【点评】《魏晋之美,士马精妍》一文立意独特。文章并没有把议论的角度确定在桓伊对清歌或者谢安对桓伊赞赏、评价的事实上,而是致力探讨桓伊对清歌赞赏的原因。作者认为,清歌是真的,更是美的,是“士马精妍的熨帖、感性与理性在艺术与社会中的大融合”,“饱含着东方哲学自老庄以降的人与自然共安一处的文化传统”。并主张“当世间也应当重现这样的融合”,“将阳刚粗莽的士马同细致精微的精妍融合起来,在感性与理性间寻找调和之处”。文章分析深刻,有启发性。本文获决赛一等奖。(钟湘麟 特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