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 梦

刘武月（杭州市萧山区第三高级中学高二）

但见那红楼之上，若干女子衣袂翻飞，翩舞恰似惊鸿……

——题记

金陵城内，秦淮河畔。

“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满地落红，满地落红归寂中……”

高台之上，舞女咿咿呀呀的唱调似柳絮般散在城中。

昏暗的烛光下，我出神地凝望着镜中面容憔悴的女子，眼下苍白的皮肤上赫然一片青黑，在厚重的妆容下倒也不显得那么突兀，我执起眉笔，细细描摹着，耳边尽是纵情歌舞之声——

“欢，该你登台了，别让老爷们等急了。”

思绪被打断，漠然起身，我缓缓将衣袖理好，这才迈着零碎的步伐走向那困住我一生的“囚笼”。

乐起——

清颜白衫，青丝墨染，水袖恰似蝶翼，素手纤尘，步若云絮，吟唱宛若涓流。

月光下，瑟瑟秋风携着枯黄的落叶坠入江心，荡起阵阵细碎的波纹，台上人纵情歌舞，台下人几番喝彩，何等迷乱。他们忘却了离这不远处的硝烟战火，忘却了皇城内几度战乱，忘却了过去亡国之教训。

我望着眼前的灯红酒绿，望着老爷们的肆意欢笑，望着过去的夜夜笙歌，望着未来的大厦将倾，心底泛起的尽是酸涩，“这家，这国，如何不亡，如何不亡？”我心底暗暗叹气道。

自小便被送至这里的我，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无疑，我虽名“欢”，这一辈子却也与欢无缘了。

曲终，台下停泊的船中，士族达官毫不吝啬，送来大把大把的银两，“欢，这定是哪个贵人又看上你了，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四周传来一阵阵羡慕的声音，我只是地噙着一抹苦笑，往前走了几步，轻轻说着，“是福也好，是祸也罢，与其做这苟且度日者，不如同国家一起亡了的好。”

行过礼后，我纵身一跃，秦淮河中粼粼的波光刹那间将我包围，浮光掠影般，我短而又短的一生在眼前铺展开来，不知何时，泪水早已融在了江水中，我缓缓闭上了眼，脑子中又响起那段悠扬的旋律——

“花开花落不长久，满地落红归寂中……”

恍惚间，我已来到现世，大亮的天光刺得我不知今夕何夕。

短暂的迷茫过后，我来到书桌前，随手拿起那摊开的课本，低声念出了那行醒目的词∶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刹那间，愤怒涌上心头，你可知我眼中的悲伤与痛苦，你可知我心底翻涌的怨恨与愤慨，你可知我忍受的委屈与谩骂……你可知有的人生来便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我存活于这世道不过二十载，虽比不过那铮铮铁骨报家国的将士，但自问无愧于心，无愧于国，到头来，竟成了那帮文人骚客口中如此不堪的存在，竟成了亡国的挡箭牌……

我攥紧了拳头，又将其喃喃数遍，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最终在窗边停下。

窗外天光大亮，是柔软的白云，是高大的建筑，是人群川流不息，是阡陌交通，远处隐约可见矗立江上的高台，停泊的船只，哄笑玩闹的达官显贵。

我不由吟唱道:

“玉树后庭花，花开不复久。”

那月色闪耀的金陵城内，薄烟笼罩的秦淮河畔，困顿我一生的红楼高台，在那一刹那，烟消云散。

我拿起书册，指尖划过那两行字，心下也早已释怀，历史代代更迭，是非曲直，功过正误，并非如此重要。我那一生，不过一场惊梦罢了。

过去的万千风华，如今也归于尘土，书中的寥寥数语，真也好，假也罢，至少现在这时代，风调雨顺，山河长安。

漫步回云上之红楼，那些女子大笑着向前奔去，唇红齿白间，明媚有若春光。

（指导老师:郭春华）

【点评】

“金粉楼影弄婀娜，堂谢笙歌唱故国。”“一条秦淮河，半部金陵史。”此文让我们看到了现代女子的秦淮情怀，一种若即若离的情愫。全文在一梦一惊中完成了一个有着铮铮铁骨的女汉子形象的塑造，也完成了作者的一次自我精神的升华。她，浅笑盈盈中带着几分刚毅，衣袂翩跹中透露着几分侠气。身在滚滚红尘中，心系家国振兴梦，多么伟大的奇女子。全文构思巧妙，以女子上台演出前后为线，将当下与过去，个人和国家，欢愉与悲痛，现实与梦境串联成片，宏大中见细节，虚构中显真情。文章语言优美，情感浓烈，形象悲切，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失为一篇佳作。(郭春华 高级教师）